Lily_saii

CH.17

 

意识模糊的项允超被推进了产房。

肚子上尖利的阵痛让他没办法彻底地昏迷，混沌的头脑也没有给他抵抗疼痛的力气。他被动地在两者之间挣扎，像脱水的游鱼，仿佛下一刻就要窒息。

 

他远远地听见Mike带着哭腔在喊着他的名字，那声音却好像被蒙上了一层面纱，朦朦胧胧的，不甚清晰，却又仿佛就在耳边。

手术灯刺眼的灯光照进他没有彻底闭合的眼里，眼球被照得生疼，好似被人拿针扎似的，却还是比不过肚子上那种膨胀到快要炸开的疼痛。

渐渐的，黑色取代了刺目的灯光，在疼痛的折磨中，他到底还是落败地陷入了大片的黑暗。

 

Mike丢了魂一样地坐在手术室外的长廊，眼睛死死地地盯着手术室外亮起的灯。

何瀚坐在他身边，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也全然没有反应。

他想起在原本的世界里，隔壁家那个小时候经常给他塞糖果的大姐姐，那么温柔的人，却在生孩子的时候难产死掉了。他从前一直觉得生孩子应该是很自然的、顺利的，在那次之后，他才明白原来生孩子也是会要人命的。

他的裤子上还留着项允超触目惊心的血迹，他想起自己的信息素在空气中膨胀的时候，对面Omega瞬间苍白的脸色。他逃避地将脑袋埋进双臂间，他害怕就这样失去项允超，他害怕是他的鲁莽，害得他们的孩子不得不提前来到这个世上。

 

“Mike？Mike！阿超的手术等着你签字呢！Mike！”

阿超两个字像炸雷一样地猛地将他惊醒。他挣扎着从自责和愧疚的漩涡里爬出来，颤抖着双手签下剖腹产的同意书。

“阿超……阿超……你一定要没事，你一定要没事……”他手中护士忘记收回的笔被他紧紧地握着，像握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力之大，那金属质地的笔杆也被握得微微扭曲。

 

时间像是被放慢了成百上千倍。

Mike甚至觉得，连呼吸的时间，都漫长得有些过分。

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自己就这样晕过去，等醒过来的时候项允超的手术已经结束了，医生会走过来告诉他他的Omega和他的儿子都非常的健康。

然而他不敢肯定，不敢肯定事情是不是会像他想象中那样顺利地发展。

 

他害怕他再度醒来时，面对的是死亡的噩耗。

 

他身体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心脏那片刻的扭曲让他的大脑有些缺氧，有那么一刻的心慌，让他甚至想不管不顾地冲进产房里，将他的Omega紧紧地抱住。

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巨大的网格中，时间将他紧紧封锁在里面，他挣扎着，嘶吼着，却任由他怎么撕扯，那网格都像是巨大的牢笼一般，无法战胜，无法跨越。

 

不知道在这样无止境的折磨中过了多长时间，手术室的灯熄灭了。

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拖着踉跄的身体扑到了门边。

 

被放置在婴儿箱里的孩子被护士捧在手里，转送入育婴房里。跟着缝合完伤口的项允超躺在病床上被推出了手术室。

Mike愣愣地跟着病床，眼睛只盯床上恋人苍白的脸，再看不到其他任何东西。

 

何瀚和林皓都有些无奈，Mike这个家伙只要遇到项允超的事就会傻成个二愣子，这会儿痴痴傻傻的都不知道撞上多少个人了，还直拖着身体幽魂似的往前走。

Omega孕期大多都很稳，像项允超这种情况的确实比较少，但这跟他之前吃太多抑制剂是有着绝大多数关系的。林皓从开始就跟项允超说过，他可能会早产，只是项允超怕Mike担心，所以并没有告诉他。

而他今晚遇到的事儿确实是有点糟心，又被Mike的信息素刺激了一下，才会那么突然地就要生产。

 

说到底，也是Mike实在太在乎项允超了，才会整个人失魂落魄成这样，连他在耳边的解释都听不进去。

林皓趁着医生在给项允超做床位登记的时候了解了一下项允超的生产情况。

虽然并不是顺产，但剖腹产的过程也还算顺利。项允超的身体不算差，但孩子毕竟是早产儿，身体有点虚弱，要在育婴房呆上一段时间才可以抱出来。

 

仔细地将这些信息记好，林皓才笑着将登记完信息的医生送出病房。

项允超麻醉效果还没完全褪下，还得有段时间才能转醒。折腾了这么久，天也快要亮了，熬了一夜的林皓精神有些萎靡，他拉了拉何瀚，示意他先回去休息。

何瀚撇了撇嘴，到底没走，只是打了个电话，让助理送些吃食和洗漱的用具过来。

 

=

 

项允超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Mike蓬头垢面地守在他的床边。

身上的麻醉效果过了，他是被肚子上的伤口疼醒的，但看自家Alpha摆着这样一张脸，他倒不敢把这件事说出来了。

伸手覆上Mike的脸颊，对方下巴处新冒出来的青色须根蹭在他手掌边缘，粗糙的触感让他忍不住用手指在那儿又磨蹭了几下。

 

Mike任由着他动作，眼眶涨得红彤彤的，上下眼皮一合，大滴大滴的泪珠就滚了下来。落在项允超的手掌心里，烫得他指尖猛地一跳。

他倒是第一次见这个Alpha哭。虽说偶尔也会摆着一张惨兮兮的天塌脸，但这个男人，在他的面前总是像韧性十足的小橡皮人一样，偶尔不小心伤到这个家伙的心，对方也能很快地鼓励好自己，再度对他扯开笑脸。

这样开朗到几乎可以说是有点蠢的男人，他的眼泪是这样的烫人，就好像刚刚煮沸的开水，滴落在掌心的时候那股痛意也伴随着渗入肌肤的泪水，一路的晕进项允超的心底。

 

以至于，让他连声音，都带着些酸涩，伴随着刚刚清醒的沙哑，浑浊得一塌糊涂。

“傻瓜，你哭什么……真是……”

他的话还未说完，Mike已经整个脑袋埋进了他的颈窝，湿漉漉的脸颊贴着他的侧脸，男人呜咽着哭得像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他只能伸手环住男人的肩，在他背上轻轻拍着，用哄孩子一样的方式哄着这个受到惊吓此刻有些不能自已的家伙。

 

“阿超……阿超……”带着哭腔还含含糊糊的，“阿超……我们以后都不要生了……好不好？”

项允超只觉得胸口好像被塞进了好多棉花，涨得有些发疼，却又软软的，一戳就陷进一大块儿。他轻声答应着“好好好”，一边捧住男人的脸将他从自己肩上捉出来。

对着那对红红的兔子眼，他忍不住捏捏那因为这段时间的焦虑而瘦了不少的脸颊，恶狠狠地道：“你是不是没有洗脸，恩？脏兮兮的，现在马上去把自己给我弄干净！”

说到最后，看着那双可怜惨了的眼睛，那份恶狠狠还是没能够装下去，一句轻得跟羽毛一样，又柔软得不像话的“笨蛋”，甜甜地落在Mike耳边，伴随着对方指尖轻柔的动作，一点点地蹭掉他眼角的泪花。

 

Mike钻进卫生间里洗漱，项允超这才倒吸了口气，疼得嘴唇有些颤抖。

方才抬手的时候动作太大，扯到了肚子上缝合的伤口。他抿着唇，努力适应着一阵阵钻心的痛意。

 

林皓和何瀚从外面吃完饭回来的时候，Mike正好从卫生间出来。

洗漱过后的Mike看起来精神了很多，还能咧开嘴笑呵呵地冲他们打招呼。林皓将手里的白粥递给他：“看到你这样就知道阿超醒了，他睡了这么久，喂他吃点东西吧。”

 

项允超的伤口在腹部，Mike不敢讲病床摇得太高，只稍微抬起一些。

他吃得很慢，这时Mike也看出来了，他大概是疼得很厉害，连咀嚼的力气都弱得可怜，一碗粥都是囫囵着吞下去的。

喝过粥后，护士拿药过来喂他服下。在药效的作用下，项允超很快地睡着了。

 

何瀚拍了拍Mike的肩，问：“用不用去休息一下？”

Mike摇了摇头：“我没事，你和阿皓先回去吧，公司还要人看着，阿皓也要休息。”

“好吧，呐，衣服和吃的我都叫助理给你带来了，你就算不睡觉也要吃点东西，免得到时候阿超恢复了，你又病倒了。”

“谢谢。”

“啧，听你这声谢可算是够难得的，好了，我们走了。Bye。”

 

等何瀚他们走了之后，Mike又紧紧地握住项允超的手。他将对方的手背贴上自己的脸颊，盯着恋人此时显得有点苍白的脸颊，心里是满满的感激。

感激对方的平安无事。

 

幸好。

平安无事。